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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月练]烧了那件洋装

烧了那件洋装

三题:节日、广告、洋装

烂尾怪警告!


“三年一度的众神降临日,为了迎接进城的土包……朝圣者以及皇室仪式抢生……带来的集中人流,本教会市场部包下了城郊‘金灵亭’的广告招牌,请城郊卡尔村分部积极配合工作,承担本次降临日的组织、接待任务。”

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新手牧师纳蒂,她对着浮现在空中的字样比了个中指,脸上露出和圣职者截然相反的险恶表情。

“****的!”

命运女神在上!整个会议室都回荡着她的嘴臭。

我以为黑社会村官出身的督查会接着破口大骂,结果他快要哭出来了,整个人扑在首席牧师的袖口上,不停地发抖。

“克洛斯先生!您、您可是首都调职的大人物,要救救我们啊!我金盆洗手了这么多年,在商会副会长手底下做事,一心向众神,每年都往首都交几千金币!”

“督查先生,女神相信你诚心诚意,但是你看,你给教会几千金币,但是我……”

督查一声尖叫,有如接受神启:“啊!当然,当然,您也有!……不过是几千金币,您也有的,我立刻去镇上的商会取钱!……您想想办法,我全家几十口人就拜托您了!”

“明天。”

你的良心呢,克洛斯?

现在不是对我露出胜利微笑的时候吧?钱到账了吗?

“明天!您说,这个是不是天快了……”

督查想抱住克洛斯的长袍,后者似乎想抬脚,看了我一眼,我清了清嗓子。

“快到休息时间了,督查,您不去镇上吗?”

克洛斯挥动手指,用术式把督查扯开。督查重重地摔在地上,似乎一时忘了怎么干嚎,又爬过来想要抱我。

克洛斯的洁癖又发作了。

术式一闪而过,督查飞了出去。


送走督查,房间里只剩下纳蒂、克洛斯和我。

 “克洛斯,你要的钱太多了,***的,会露馅吧。”纳蒂啐了一口。

克洛斯耸了耸肩:“他想保住自己承包的教会,我不过帮他一把。”

“哈哈,***,脸皮跟首都的皇宫城墙一样厚!老子一直好奇,你小子明明自称神殿见习,怎么扮起牧师大人这么像啊,小时候和他们上过床吗?”

克洛斯端正的五官完全没有垮塌,倒是我笑得东倒西歪。
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!纳蒂,你要是有着股探究劲,早就能倒着背教典,哪里还需要三年才考出牧师资格证!”

“那老子***也是有苦衷的!念书太难了,还不如做贼。”

鉴于的确见过太多次纳蒂看书睡着流口水的样子,我确实相信她不是这块料。

我拍拍手,总结道:“好了好了,言归正传,因为卡尔村这排泄物一样的环境,首都的大人物们都懒得把玉足踏上这片土地,镇上派来的督查在这里起灶黑作坊,我们答应掩护他,得以平安度过了一段管吃管住的美好时光,但这三年最大的困难就要来了。”

我看向纳蒂,她陡然降低了音量,嘟囔着“老子**不想再当没爹没妈的贼了”。

纳蒂在迷宫聚落里长大,常年不见阳光,皮肤白得吓人,虹膜也褪成了浅色,里面倒映着办公室的命运女神像——工匠手巧,将它的音容刻画得栩栩如生,可惜它并不“守望世人”。至少,不会保护调任状的原主人。

“菲,到礼拜的时间了。”

克洛斯提醒我。

“知道了知道了。”

纳蒂叹了口气,挠了挠脸颊:“那我去镇上买点东西。”

我最后看了一眼墙上悬挂的委任状。

在迷宫里发现牧师的时候,他已经死去多时,四周尽是同样境遇的冒险者,唯独教会的刺绣白袍异常刺目,就像是皇族误入贫民窟一般;他蜷缩成团,怀里护着包裹,表情永远定格在惊恐、不解、懊悔。

大公司用高薪诱导不知世道险恶的新手,让他们充当群体攻略的炮灰。等BOSS放完广域技能,新人基本百分百死亡,后面的再踩着尸体打上去。一般等三轮,职业冒险者们才会上线,成为最后的胜者。这种模式如今在迷宫屡见不鲜。

 “他在去调任的路上……群体攻略总是很缺治疗,他估计只是想小赚一笔,或者,傻白甜,”我们年迈的向导嫌恶地吐出那几个字,解释道,“他被编入第一小队的那一刻,注定回不来了。”

洞穴里能沐浴到自天顶洒落的微光,照在怪物伏过的传送阵上,岩石泛着锋芒。腐臭,断裂的肢体,伤药试管碎了一地。无法拼出爱人的冒险者怀中抱着遗物,我听见他们在低声谈论创伤失语症,不能念咒的法师会被小队开除。

纳蒂早已习惯从公司回收小组的铁锹之下寻找残羹剩饭,开始蹲下去搜刮尸体。她属于一个被称作食腐者的聚落,为了活下去他们什么都干。

牧师,你向女神祈祷了吗?你是否接受了命运?

和神殿里感受到的天光截然不同,如果说神于皇城彰显慈爱悲悯,这里就是他们无法照拂的地狱。

迷宫并非人造的地狱。

人间才是地狱,我是看守人。


卡尔村的教会建得华丽,督查斥巨资淘了个玻璃花窗,和茅草扎顶的民房比起来,堪称异次元。我在这花窗底下,装模作样地看教典,对着名簿和克洛斯写写画画。

纳蒂说得没错——以前克洛斯被火神殿的变态老头子叫走过吗?他看上去非常清洁(洁癖,麻烦精,老爱对我多管闲事),同卡尔村灰扑扑的泥巴地格格不入。

信徒们一定坚信他是神的化身。

 “你会进入极乐园的。”

老人颤颤巍巍地在克洛斯的手背烙下一吻。

枯萎的玫瑰花,我盯着她龟裂的嘴唇,唐突地想道。

长时间被关在地下纺织,已经夺去了她的生命力,肉体干瘪枯槁,双腿萎缩。在她更年轻的时候,还有贵族逼迫她献上青春,抢走她的孩子。她的指甲几乎都被化工用品腐蚀得掉光了,缠着渗血的绷带,很有力气。

我的洋装是用她织成的面料制作吗?

“我……祈求……女神垂怜……来生,我想过上好日子……”

她说话像暴雨期穿过皇城高塔的风,尖锐,又容易消逝。

“你会进入极乐园的,天使会给你福报,你将在命运女神座下重获新生。”

克洛斯耐心地任由对方握着他的手。

当我们还是神殿学徒,他的手指总是停留在乐器或者书本上,偶尔会出现魔力增幅手术留下的针孔。他还会向我眨眨眼,向我抱怨他的老师,某个秃头女中年预言家。在这场以自由为名的逃亡中,我们是否都失去了什么?

“夫人是有福之人,一定能挺过去的。”

啊,真是,连说谎都变得面不改色。他尤其擅长一口气说完祝辞,好像这样就能把感情置之脑后。

老人得到了莫大的安慰。她挣扎着张大眼睛,那里已是一潭死水,看不出视线的落点。那一瞬,我以为她意识到了——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庞大的骗局,我和克洛斯是共犯者。但是她没有戳破这个永不会兑现的许诺。

她做不到,我们也做不到。

“谢谢您。”

我听到她轻声说。

她的气息太微弱了,可能这三个字都只是我的遐想。那唇齿间是黑漆漆的蛀牙,舌头和脸色都是煞白的。这样毫无生气的脸庞不止一次出现在我的梦里。她的道谢也许是我太一厢情愿,出现了幻听,实际说的是“混账骗子”……不知道。我不知道。我想到了我躺在衣柜最底层的洋装。

我始终没能鼓起勇气把它扔掉。

与老人同行的守墓人告诉我们: “最近工人又病死了很多,督查想找一个会用治愈术的,到工厂去。”

“降临日还没过,”克洛斯说,“我们还要写调查报告。等时间空下来,会安排的。”

守墓人悄悄地瞥了一眼抬走女人的工人:“她快不行了,工厂不打算在她身上花钱。”

上一条死讯也是由他来传达的。他们家的祖辈不知埋葬过多少工人。

“乱葬岗啊,”克洛斯顿了顿,“稍等一下。”

他拿了一些钱给守墓人。我默默地看着他们交易,翻到名簿前一页,在我无聊时写的“Klose”下划去老人的名字。

我写的是花体字,因为小时候觉得很美丽;用宫廷通用语写克洛斯的名字,因为被祭司大人使用的语言自然是高雅的。

美丽、高雅、尊贵,已与我无缘。

绝望,过劳,疾病,贫穷,饥饿,死亡。这些才是卡尔村教会的常客。


午后,我们去镇上的金灵亭视察广告牌。

小酒馆里挤满了冒险者,有不少人看到纳蒂,就过来同她打招呼。

“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农民啦!想和我套近乎,了解迷宫的情况,”她灌了一口啤酒,“干这行又**赚不了几个钱。迷宫攻略了几层,升级到C啊,基本去转行后方管理层了,特别猛的***都是穷人和异族人。”

老板笑道:“法师都是佣兵,雇一个要好几千金币,骑士姥爷们忙着保护贵族。”

“那你还把广告牌租给教会?”克洛斯问。

“哎呀,有钱谁不挣啊,喏,就在门外!”

门外是宫廷画师的大作,用质朴的颜色描绘出众神所守望之乐土。苹果树下人们相拥,没有病痛,没有濒死,抑或是死后扭曲的面容,天使吹响号角,播撒福音。

降临日这玩意儿,我早在皇都经历过无数次,大概就是一群人嗑药、跳舞。在我看来,这广告也不过是一场磕嗨了的集会。

“我以为自己逃过了。”我说。

“掏什么?”

克洛斯转过头来。他已经开喝了,说话有些含糊。

我哭笑不得:“教会啊!结果,我们被训练了十多年,就是要做现在的职业……你的魔力被人忌惮,我学的通用语成了地位的象征,我们待在村里,究竟是要干什么啊,真的可以吗……”

纳蒂说:“那你**还想怎么办?”

“就是……更伟大的事!一些更厉害的事!”

不要再袒护督查了。不要再见死不救了。

我看着合伙人的眼睛,出乎意料的是,他们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。

克洛斯问我: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?”

或许是酒精带来的错觉,他似乎变回了我的童年玩伴,露出了一种令人怀念的、温柔的表情。我想起来了,他一直是我的伙伴。在我问他,要不要去神殿外面看看的时候,要不要让所有人都学会通用语的时候……

“首先,我要把洋装烧掉!”

这句话将我胸腔郁结的空气一扫而空。

我迈着轻盈的步子,去老板那里要我的啤酒。烧掉了之后呢?我要去工厂,去收集证据,捣毁那些作坊。事情定然不会如我所愿。

首先,先要把洋装烧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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